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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川军的心事【散文】
2015年08月18日 17:08

一个老川军的心事

——回忆阿爸

/陈淑兰

 

 

    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我不由得想起当过川军出川作战,却已经去世多年的阿爸来。

    阿爸当兵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当然不晓得那些情况,直到我长到十多岁了,常常看到晚饭后他一个人坐在坝子边石墩子上,含着一根叶子烟杆,望着东方默默出神。他这根烟杆嘴和其他那些老头的不同,是用子弹壳做的,擦得透亮,连我也不让去摸摸。

    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就问他:你这是个啥子宝贝哟,这么稀奇?他这才跟我讲了他当兵的事。我年龄太小,也弄不太清楚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等到我后来结了婚、进了城,读了不少书,成了六十几岁的老太婆了,这才把他当年给我讲的、阿妈后来给我讲的,连同书上看到的一些资料,拼逗成了他当年的一段经历。

    那个时候,农村穷,农民读不起书,没文化,只晓得勤耙苦做养家糊口。阿爸那时候二十几岁,和阿妈结婚后有了一子一女,对他来说,种庄稼的土地、一家人住的房子和他的亲人,这些比他的命还重要。听说日本鬼子已经打到湖北,要进四川来抢他的土地、烧他的房子、杀他的亲人,他舍命也要抗日,当了川军的一名士兵,1938年6月,队伍离开家乡开赴湖北去参加武汉大会战。

    出川队伍多,船不够,他们这支队伍为了赶时间,只好沿着长江从三峡陡峭的山上急行军。川军不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很受歧视,供应不足,脚穿草鞋,装备落后,肩扛大刀和老套筒步枪。高山荒凉,几乎见不到人家,他们很少能吃到热饭,饿了就摘一些路边上的野果子野菜充饥。

    天气炎热、营养不良,不知道吃了什么有毒食物,阿爸一路拉肚子,拉得越来越历害,直到拉出血了走不动倒在路边。部队缺医少药,卫生员赶来听听心脏、摸摸脉,直摇头。部队急行军奔赴战场,不可能停下来等他好转或者死掉。阿爸尽管已经衰弱得说不出话,耳朶却还能够听得见。他听见有个人说:真造孽!干脆给他一枪,免得丢他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给野兽撕咬。另一个人说:算了!听天由命吧。人还没死,说不定有菩萨保佑又活下来了呢?

    救阿爸的不是菩萨,而是山顶上下来过路的一对老人。他们看到阿爸倒在路边,摸摸他鼻孔,还有一口气。老大爷对老大娘说:哎,这个人还没死,我们把他背回去医哈看。老大娘说要得!

    老大爷每天都到山里采药,老大娘在屋里熬药,他们的女儿挑水打柴做饭。这草药果然有效,加之以能吃到热饭饱饭,阿爸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可以帮着他们做一些事了。

    阿爸觉得自已能走路了,有一天便对老大爷说他要离开这里去找部队。老大爷对阿爸说:你瘦得像一根藤藤儿,怎么去打仗?哪个部队肯要你?外面兵荒马乱的,我看你就不走了,我没有儿子,我就招你做上门女婿,我的女儿也很喜欢你!

    阿爸说:谢谢你的好意,大爷。我已经是有妻室儿女的人了,正是为了她们,我才来当兵打仗的!兵当不成了,我要回家去。大爷说,自流井那么远,山里这一路少有人家,你找得到路吗?阿爸说:我的家乡在太阳落下的方向,太阳会给我引路的。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淋艰难困苦,阿爸有一天终于回到家了,从此寡言少语,每天黄昏,就一个人坐在坝子边石墩儿上,含着子弹壳做烟嘴的叶子烟杆,默默地望向东方……

来源:征文大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