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抗战往事

文/杨萍

外公去世已有23年了，可外公生前那和蔼可亲的音容笑貌，以及他曾给我讲述自己当新四军时亲历的、那一个个充满了惊心动魄、扣人心弦的抗战传奇故事，都时常在我大脑屏幕上一一回放。

外公讲他在抗战时期辞掉了报馆工作投笔从戎第一次参加战斗就闹了个笑话，为啥？太紧张了呗，心怦怦地跳着，大脑一片茫然，甩出去的第一颗手榴弹竟然没拉弦，不过倒也阴差阳错，当时日军中一个正挥舞着战刀的中佐，突然瞟见一颗手榴弹正朝自己飞来，不由吓得往旁边一躲闪，正巧被一颗汉阳造流弹击中太阳穴毙命。日伪军见中佐官都死了，哪还敢恋战，撒丫子就往回跑自顾逃命，这时候，新四军嘹亮的冲锋号响起，外公和战友们英勇地跃出战壕迎着寒光闪闪的刺刀与日伪军展开了肉搏战。外公表现得异常勇猛，他在刺死了两个小鬼子后，顺手捡起佐官刀继续冲杀……这次战斗，外公一共杀死了三个鬼子兵，一个伪军，自己只受了轻伤，是在拼刺刀时被小日本的刺刀划伤的。打扫战场时，我军还俘虏了一个受伤的日军少尉。后来通过我军队伍里日本籍反战同盟会的人教化，该俘虏说出了实情，那被打死的中佐名叫鬼冢，之前是吉川旅团长麾下一名少佐，在参与了日军南京杀人比赛后，被日本军帝国主义标榜为是效忠天皇的大日本帝国功臣，还受到侵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颁发的勋章，照片上了日军的报纸。

这次开桥战役，时间为1944年3月1日，几处交火，共歼日军三泽大佐以下官兵460多人，皇协军480余人。

外公说他参加新四军不到一年时间就因作战勇敢、杀日寇屡立战功被提拔为副排长。

外公所在的新四军部队，副司令员就是栗裕，他善于打恶仗、硬仗、巧仗。外公在世时一提起栗裕将军，脸上就流露出敬佩的神情，他说首长用兵灵活，不拘一格，智深勇沉非常优秀，经常会遇到势均力敌的日本部队，怎样才能吃掉对方呢？首长的方法是：你先用一小部分兵力堵住敌人半数以上的兵力，然后用大部分兵力去打少于自己一倍的敌人，吃掉对方后，再把敌人分割开来，再用两倍的兵力去打另一股敌人，然后再打。

再一个办法，就是先自己跑，敌人就要追，敌人不会跑得一样快，必然有快有慢，这时候你突然停下来，打他个措手不及。打了以后再跑，再回头打，如此反复，就可以把敌人消灭。

还有就是要利用地形地物，一个人可以抵两个人用……

外公在抗战年有三次经历他印象最深，他说第一次上战场没拉弦就扔出了手榴弹，以至后来，战友们常把他当笑料，为此他常面红耳赤，深觉羞愧。

第二次是1944年9月26日那场阻击战，外公说他所在的尖刀连连续打退了日伪军七次进攻后，外公枪膛里就剩下唯一一颗“光荣”弹了。只好在弹尽之时和战友们一同跃出战壕与冲上来的日本鬼子展开白刃战。在搏杀中，外公刚刺死一个日本鬼子，就见有三个日本兵呈三角形同时向他扑来。这故事外公不知给我讲过多少遍，每次讲到这里，我总见他摇摇头，耸耸肩表示当年那一刻绝望。外公见我总是听得大气不敢喘，便总是习惯地伸手抚摸一下我的头，咂吧咂吧嘴，又接着讲：我只能不停地躲闪，在寻找机会刺杀，突然我心窍大开，一个侧翻顺坡滚到了水田边，再一骨碌爬起来跑上田埂，两个鬼子兵也追了上来，另一个鬼子兵绕到田埂另一端截住外公去路……我在听这故事时，明知外公能够化险为夷、吉人天相，若牺牲了，就没有后来后来的我了，但我仍为外公性命担忧，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可外公每次讲着讲着，突然间要停顿一下，他的眼神会变得清明，脸上充满荣光地继续讲道：要知道田埂笔直成“一”字型，等两个鬼子兵一前一后追到跟前时，我扣响了手中的步枪，那颗子弹一次性射穿了两个鬼子兵的身体，另一个鬼子兵见了在愣神的一瞬间，我来了个转身猛刺杀，将那个鬼子兵刺死。看见三具日本兵尸体，一时间，我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我好像从地狱又回到了阳间，如释重负般地重见了蓝天，我是何等庆幸，何等喜乐！正当我迈着灌满了铅似的双腿返回去继续搏杀时，就听到我军冲锋号再次响起，原来是栗裕将军率主力部队在结束围歼了日寇的战斗后前来支援我们来了，这次战役共歼灭陈泰运部及日伪军2300多人，俘敌数百余人。

第三次是在1945年10月，在栗裕将军的亲自部署指挥下，我军主力部队结束了高邮和陇海线徐（州）海（州）段战役，歼灭了拒降日军1100多人，皇协军2万余人，取得了辉煌胜利。外公说：记得当时我和战友们都激动得拥抱在一起，热泪在脸上滂沱而下。场面一片欢腾，人人振臂高呼：“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中华民族万岁，抗战胜利万岁！”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在明净的蓝天上空久久回荡着……

在我记忆中，外公生前每逢抗战胜利纪念日这天，他都要在自家庭院里为牺牲的战友们斟满一碗酒，敬香举碗置额间祈祷片刻，然后再把酒倾洒于地，以示愐怀，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外公是1992年在重庆朝天门江畔一胡甬老屋溘然长逝的，享年83岁。

直到今天，我仍然被外公抗日年间峥嵘岁月的传奇故事深深吸引和震撼！